第二十八章,道是谁的道,法是什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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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方玄用着地球上的观点来看广恩寺觉思护法的行为,但是听见咎虚上人说完话后,心中忽然一凛,这才发现事情透着蹊跷。

倒不是咎虚的话有什么,而是咎虚推辞这件事情,让方玄忽然醒悟过来。虽然天上有道庭,但是人间的道观可是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建立。世俗官府不说,每一个道观的建立,都会在天上道庭那里备名。没有道庭的许可,道观就算想要扩张改建都不可能,更谈不上擅自更换地方。

这个觉思护法怎么都已经身为五品,这个道理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明知道咎虚不可能这么搬迁,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下去?

往深了说,咎虚上人的道观只开了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在此之前,道观修建还要些时间。更早一些,道观所在地是个无主荒地,否则也不会被官府送给咎虚。既然早就是荒地,为什么广恩寺没有早作打算,偏偏咎虚建立的道观之后,才提出交换。

而且一次交换不成,还要第二次提起。如果这是凡俗,今天提明天提也就罢了,但是对于有了品阶的人来说,说过的话总要算数。广恩寺再问这一次,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想到这里,方玄就对这个觉思护法感到有些不满。尤其是在咎虚上人再次明确拒绝后,这个觉思护法看上去还是有些不情不愿,挡在两人的前面。虽然没有继续劝说,但是场面已经冷了下来。

咎虚上人也不是没有脾气的老好人,他只是不愿意纠葛上身,所以才好说话,但是现在的场面就让咎虚有些生气。这里虽然是寺庙,但毕竟还是九州之内,依旧归道庭管辖。在道庭之下,这个觉思护法这么做,明显有些猖狂了。

“护法准备留我们下来不成?”

听见咎虚上人这么问,觉思护法脸上多少有些讪讪,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表情,说:“实不相瞒,贵观所在的地方,原本埋着我寺一个大人物的骨骸。这件事情本来是秘辛,也不好提起。只是我们一直避免有人在那里修建什么东西,以免对别人有了妨害。只是没有想到,官府这边居然让上人在那里修建道观,我们这边实在不好阻拦。也就想着,等贵观修建起来后,进行一个交换。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件事情,当真到了紧迫的时候,否则我也不至于提起这些。”

咎虚上人听了,扭头看了方玄一眼,觉思说的应该不错,但是肯定有隐瞒。骨骸能够对别人造成妨害,甚至现在到了紧急的时刻,只能说明那具骨骸的原来主人并不正常,甚至可能发生了某种魔变。而现在,很可能这个骨骸有了新的变化,其中因果牵扯太大,广恩寺害怕到最后不可收拾,因此才会在这个时候一而再的提起这件事情。

所谓魔变,是修行人无法抵御心中魔障,身体发生变化的一种说法。六品以下的修行人无法克服心魔,最多也就是修为无法寸进的结果。但是六品以上的修行人,无论佛道,只要无法克服心魔阻碍,轻者修为尽废,重者就会产生魔变。

但是这件事情,咎虚上人可无法做主,无论是不是真有魔变的尸骸,这个道观不可能说搬就搬。只是觉思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又不好直接拒绝。因此咎虚看了一眼方玄,想看看方玄有什么说的。

方玄皱眉,沉声说:“你的因,你的果。”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是觉思护法心中却是一动。方玄的意思是,既然当初已经发现那个大人物的尸骸有问题,广恩寺就应该早一点负责。就算是买下那块地也好,至少也不会出现今天的结果。但是广恩寺既不和波阳城中的道观说起这些,共商对策,也不买下这块地。说白了,恐怕还是因为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对广恩寺的声誉有很大的影响。到时候,香客减少,广恩寺的收入只怕也要一落千丈。

而方玄这么说,意思就是,道观不会搬走,骨骸出了问题,还是寺庙的责任。

这个要求听起来蛮横无理,但是广恩寺如果不是犯错在先,也不会出现这样的要求。

想了想,又或者是听了虚空中某些传来的话后,觉思护法说:“也罢,既然到了这种地步,那么我广恩寺就提出个佛道斗法,不知道咎虚上人敢不敢应?”

咎虚听了,微微一叹,想着避免出现纠葛,这个纠葛还是自己上了身。如果这就拒绝,只怕这个纠葛就永无穷尽了。只是想要答应,又没有什么胜算。

原来这个佛道斗法,是道门和佛门的弟子为了解决世俗的利益,相互进行一种赌斗的方法。如果是武斗,多半就是比比看是佛法高明还是道法强大。如果是文斗,又有另外的规则。这边觉思向着咎虚上人提出佛道斗法,无论胜负都会被道庭认可。若是胜了,道庭自有奖励,若是败了,道庭虽然不会惩罚,但是咎虚以后的路可就难走多了。

方玄在雍州行走了两年,也曾见过佛道斗法,因此对此倒也算了解。看见咎虚为难,方玄忽然说:“那就斗吧,若是我们输了,这就把道观拆了离开。若是我们赢了,你又怎样?”

被方玄两次顶嘴,觉思有些不太高兴,不过还是喊着方玄的法名说:“玄德道友这么说,必然也有想法。那就说来听听。”

方玄心中盘算一阵,说:“如果我们赢了,你们就停了早课晚课的诵经,改为默念吧。”

听到这里,觉思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诵经虽然是必须,但是广恩寺的诵经也有一番奥妙在里面,忽然听见方玄这么说,觉思直以为眼前这个少年道僮已经猜出了什么。

不过片刻安静之后,觉思毅然点头,说:“好,就是这么做。既然是我们广恩寺提出斗法,那么就请你们提出斗法的方式吧。”

咎虚心中又是一叹,武斗?他只是一个七品中的上人,而他眼前的这个佛门护法就是五品上,这里面的差距根本无法弥补。文斗?又能斗些什么?

方玄又说:“那就文斗吧。你来说道理,我去说佛法。如果你说的道理有了天人感应,那就是我们输了。如果我说的佛法天花乱坠,那就是你们输了。”

佛门对道门素有成见,但是道门向来敞开怀抱。所以如果是佛门说道,多半像是盲人摸象。但是如果道门说佛,却还有些门路可寻。另外一点,方玄从前在地球上虽然懂的佛经不多,但是家庭教育的结果,却背诵了一些佛经。就目前而言,至少立于不败之地。

不料觉思听了以后,脸上有些奇怪的笑容,说:“只是天人感应,是不是还差了点?”

看见觉思这个笑容。咎虚心中一沉。刚才还觉得方玄的主意不错,现在想来,这个觉思又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虽然不知道觉思要说什么道理,但是天人感应,似乎并不困难。

方玄看着对方,也是一笑,说:“我虽然不才,只是一个九品道僮,倒也想先听听有什么道理我没有听过。”

这种阵前试探从来都是压制对方气焰的不二法门,事先显露一些自己的实力,让对方患得患失,到时候真正斗法的时候,说不定就要阵脚大乱。

看见方玄对佛道斗法也算是熟门熟路,觉思举起手掌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要听大的道理,还是小的道理?”

方玄回答:“我这个人比较愚笨,只听得懂不大不小的道理。”

觉思点头说:“我听说,天地虽然永恒,但却也有寿命。大道虽然无限,可是也会衰败。”

听到这里,咎虚上人忽然觉得心脏砰砰乱跳,似乎完全不受控制。这句话与道门所说的明显相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又很有道理。

觉思又说:“我还听说,道门知道天地开辟的情况,却不知道天地终结的情况。这不是很可笑吗?有始无终,那怎么会是大道呢?”

说到这里,天空中忽然霹雳雷响,不到片刻,晴空中簌簌雨下。而地面上,咎虚上人再也压抑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个不大不小的道理,已经引发天人感应。

到了这里,觉思看着方玄,问:“施主,觉得这个道理如何?道门有道,佛门也有道,虽然我说的是佛门的道,不过也是道理。”

方玄安静了片刻,说:“这个道理真是很好,不过我觉得应该可以更好。”

顿了顿,方玄反问觉思:“我想问问,什么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

只是一个问题,天空中云消雨散,隐约中还有香气袭来。

觉思木立当场,脑海中始终都是方玄的问题,想要回答,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这个问题好像越来越清楚,可是答案却越来越遥远。等到从这种迷惘中清醒过来时,方玄和咎虚已经走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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