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我大魏自文侯起,便无割地求和之先例!”
“但我大魏国,也从未被人打到过家门口来!若不割地求和,难道非要亡国,你们才甘心吗?!”
“阁下三句话不离亡国,莫非那秦国人给你许了什么好处?!”
“胡闹!”
……
一群大臣吵做一团,魏惠王却是没有任何的表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榻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平日里,魏国朝堂之上一向如此。
若是什么事有了争议,魏惠王往往不会轻易发表意见,而是任由大臣们去争吵。
而但凡魏惠王发话,便是到了一锤定音的时候。
这便是所谓的帝王心术。
但是,在平日里,帝王心术对于统御朝堂大臣很有用。
但在此时,敌军兵临城下,光靠帝王心术,却是没办法让魏惠王有哪怕一丝半点安全感。
若非以庞涓为首的主战派一直坚持御敌,魏惠王早就想派人议和了。
说白了,魏惠王此人,野心极大,但却缺乏担当。
喜欢玩弄权术,但却往往忽略了,实力才是立国之根本。
历史上,魏惠王便是只顾着玩弄权术,忽略了魏国自身的国力、兵力。
于是,到了魏惠王晚年的时候,魏国已经衰弱到谁都可以来欺负一下的程度。
好不容易冒出来个公孙衍,还被魏惠王给逼到了敌国去。
一直到公孙衍领秦军大败魏军,魏惠王意识到此人的能力之后,第一个念头却不是将公孙衍请回魏国来重用,而是派人杀了他。
若非当时的丞相惠施一力坚持,恐怕就没有公孙衍一生抗秦的事情了。
此时,魏惠王看着殿中争吵不休的大臣,顿时感到一阵头大。
赞同主战派的主张,坚持御敌?
魏惠王却怕这举动惹怒了秦国,一旦安邑防守不住,万一秦国人拿自己开刀怎么办?
虽然说,战国至今,没有任何一个大国被灭,也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灭一大国。
中山国、卫国、宋国这样的小国,灭了也就灭了,只要做好外交交涉,也没有人会为他们出头。
但七大国若是被灭掉一个,必然会引起天下震动。
按理来说,秦国是不至于灭掉魏国的。
哪怕打下安邑,最多也就逼迫魏国签订一份丧权辱国的条约,终究还是会给魏国留上一口气。
但魏惠王却不敢赌。
何况,不灭魏国,不代表没办法收拾自己。
万一秦国人就冲动之下,非要杀自己不可呢?
魏王族这么多人,随便推一个人上位,名义上也是延续魏国正统不是?
到时候,魏国确实还在,但自己都死了,魏国怎么样,还轮得到自己操心吗?
魏惠王就是担心,担心秦国报复心太强,一旦在攻城的时候损兵折将,难免迁怒于自己。
但是,要说议和,魏惠王却不敢轻易下这个决定。
一方面,是因为在公叔痤失势之后,魏国朝堂之中,以庞涓为首的主战派势力强大。
哪怕是魏王,也未必下得了这个决心,与主战派对立到底。
另一方面,魏惠王虽然不算贤明,却也知道,一旦自己主动提出议和,秦国人必然狮子大开口,索要大量的利益。
别的不说,这魏国西境已经被秦国占领的土地,是别想要回去了。
这几乎相当于把半个魏国给割让出去,难免感到心痛万分。
更何况,在魏惠王心里,未免也没有一丝期望,能击退秦军。
在秦军围城之前,魏惠王就已经派出了使者,前往各国游说,希望能拉来援军。
只要坚守内城,哪怕外城毁于战火,魏惠王也能够接受。
一旦有援军抵达,里应外合之下,击退秦军,还是很有可能的。
唯一让魏惠王担忧的是,据说赵、楚两国,已经和秦国联盟,准备瓜分魏国。
面对三国联盟,其它国家,未必肯来帮助魏国。
单单只靠魏军一己之力,即便是占据着地利,能否击退秦军,也是未知之数。
虽然庞涓一直宣称有十足的把握能击退秦军,甚至将秦国人赶回河西去。
但在魏惠王看来,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你庞涓还这么说,明显是把自己当傻子耍。
左右为难之下,魏惠王心中也没个主意。
今日觉得祖宗社稷,决不能在自己手中衰败。
明日又担心秦军势大,投降的心思占了上风。
前后犹豫不决,只能关起门来,每日与宫中嫔妃饮酒浇愁,权当苦中作乐。
但就连这苦中作乐,都要被大臣们打扰,实在是烦不胜烦。
就在大臣们争吵不休的时候,忽然有一名传令兵急急忙忙地赶来。
一边跑,还一边大喊道:“报!紧急战报!西城门已被秦军攻破!秦军从西、南两处城门大举进军,庞涓将军亲临前线,率军死战!”
消息传来,殿内顿时哗然。
其实,大多数不懂兵法的大臣,对此并无什么概念。
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破了一扇城门,就已经是大难临头了。
这第二扇城门再一破,这威胁岂不是要大上一倍?
这事当然不应该这样算,但对于一些不懂兵法的人来说,只看得到数字翻倍这一点,倒也正常。
魏惠王便是如此,闻言,立刻大惊道:“这可如何是好?庞涓呢?叫庞涓来!”
魏惠王惊慌失措之下,竟是忘了,庞涓受命守城,此时正在外城,并不在内城之中。
公子卬上前一步,凑到魏惠王耳边,低声道:“大王想必是没有听清楚,刚刚那斥候说了,上将军亲临前线。”
考虑到魏惠王的面子问题,公子卬只是隐晦暗示了一句,并未说得太明白。
言下之意就是,庞涓人正在前线打仗呢,这时候把人叫回来干什么?
临阵召回将军,难免打击士气。
若是因此而导致战败,岂不是大事不妙?
魏惠王也反应了过来,顿时不再提这茬。
公子卬见魏惠王这副模样,也意识到了什么,想到此前发生的一些事,心念一动,说道:“大王,看样子,这庞涓也未必像他自己说得那么厉害。秦军如此可怕,大王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公子卬是王族出身,是魏惠王的亲弟弟,而且是庶出,没有继承权,魏惠王对他一向信任。
毕竟,一个庶出的弟弟,再怎么样,也威胁不到自己的王位。
从来只听说过权臣谋朝篡位的,却没听说过庶子继承大统。
犹豫了一下,魏惠王问道:“王弟认为,我们该如何做?”
“大王,既然庞涓也没能打退秦军,那么就说明公叔痤战败,非战之罪。”公子卬毫不犹豫地劝说道:“我大魏国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大王不妨赦免公叔痤的罪状,官复原职,负责与秦国交涉事宜。若是秦国人提出的条件不过分,当以保全祖宗社稷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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