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货的是两人,被撞车惊得还傻眼着呢,就见一胡白发疏的老头操着螺丝刀冲上来了,车外接货的下意识喊:“操家伙。”
车里被撞得七荤八素的人顺手抽出座位下的一尺长刀,叫嚣着开门,正迎上了丁灿。刀刚挥起来,丁灿一扬灭火器喷嘴,嗞地一股白粉,那人疼得乱跳乱叫,捂着眼乱挥长刀。这头华启凤冲过来,身强体壮的嫌疑人根本没把这瘦干巴老头当回事,顺手一弯腰拿着块大石头当武器,对着华启凤挥来的长螺丝刀不闪不避,要砸华启凤的脑袋。
可不料挥来的是虚招,华启凤蓦地手势一变,向上直刺,正戳中那人手腕,这大个子哎哟一声石头脱手,再哎哟一声,正砸中自己脚面。刚一蹲下,那螺丝刀已经戳他喉咙眼了,华启凤沉声喝着:“别动,抢劫,再动捅死你。”
哎哟,这老头野的。丁灿吓了一跳,华启凤回头吼着小心,只见那迷眼的似乎看到丁灿了,挥着刀又冲向丁灿了,丁灿掉头就跑,边跑边说着:“别管我,我对付得了。”
说着一回头惊恐吼着:“小心,车来了。”
那迷眼的紧张回看,机会正好,丁灿挥着罐往他脑袋上就是一罐,嘭的一声,那哥们儿晃悠悠倒了。这时候,他看到上面那俩传货的才惊醒过来,慌乱地掏枪,枪就搁在三轮车上,是杆气狙,华启凤在下头喊着:“知道你没干好事,见面分一半,否则我捅死他。”
持枪的油机一愣,气得五内俱焚、火冒三丈道:“你多大了还出来当车匪路霸,老子今天非送你归位。”
车驾驶位置的已经掏出家伙来了,不确定地问道:“机哥,敢不敢开枪?”
“这鬼地方怕个球……啊。”油机一掉枪口,不料下面老“劫匪”更机灵,一翻身躲进车另一头蹲下,成射击死角了,那个被挟制的刚脱身想跑,不料腿一疼,又惨叫一声坐倒了。
拿枪的油机吼着:“号啥玩意儿,人呢?”
“车底车底,他捅老子小腿。”
可油机再找目标,老头又缩回去了,还在大声喊着:“车下这箱归我们,各走各的,否则今天谁也走不了。”
“干死这老东西。”另一个怒道,也蹦下来了,不经意视线偏看到地里时,惊得又在尖叫:“卧槽,他们一伙的。”
“下去。”油机在吼。
“不是不是,机哥,后面后面。”
油机一回头,嗖的一声一物飞向他,他下意识后仰,都不及躲,嘭的一声正中龅牙,疼得一下捂住了嘴,手里的气动枪砰一声击发了,不过已经失了准头,另一个挥着手枪砰地一枪射向来人,那人咚地扑倒,这时候飞奔的武燕枪也响了。
“砰——”闷声。
“啊——”开枪的匪徒手腕中枪,捂着流血的手腕蹲地下嘶号开了。
“猛子。”开枪的武燕目眦俱裂在吼着,趴地上的邢猛志一下子跳起来了,一个蹲式射击,皮子拉到了极限,嗖一声,钢珠正中油机腿弯,捂着嘴跑的油机一个趔趄栽了个狗吃屎,被飞奔而来的武燕扑住,拧着胳膊铐起来了。
“大哥,货给你们一半,不不不,全给你们……啊?!”
受伤的这位正喊着条件,当看到武燕铐人时,一下子傻眼了,下意识要捡枪,被邢猛志啪的一弹弓打到另一只手上,他又疼又怕,几乎是哭着,委屈地被邢猛志揪走了,直揪到武燕跟前,和油机铐到了一起。
“你看着他们,我看看华师父。”
邢猛志撂下人,奔向地坎,手搬着坎塄跳到路面上。这里解决得更彻底,一个被丁灿打晕了,一个被华师父戳得不敢稍动,又跳下个陌生人来时,他紧张喊着:“大爷大爷,东西全给你们,让我们走吧。”
敢情把他们真当成抢劫的了,邢猛志和华启凤一使眼色,踹一脚骂着:“打伤了我们一兄弟,老子在路上抢了这么多年,头回见还敢反抗的,老大,咋办?”
匪气十足地这么一说,明显在请示年纪最大的,华启凤眉头一皱,思忖道:“这是批狠货啊,值老钱了,看来不能留活口。”
丁灿躲在车后笑,这是邢猛志边跑边急中生智想出来的,看来演得不错,一个狠茬儿一个老狠茬儿,恐怕没人能将他们当警察。果不其然,那人被邢猛志抽了裤带绑住手,一掀衣服盖脑袋时,立马崩溃了,直求饶着:“别别,大爷,大爷,我就一开黑车的,给人拉点货,我谁也不告诉,你们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兄弟,早死早超生,我们也怕报复啊。”
“别呀,我不报复啊,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你不报复,货主会啊……哎,对了,这货从哪儿出的?告诉我们,饶你一命。”
“就就就……在瓦窑寨。”
“胡扯,我找了很久了,一直没找着。”
“不在村里……大哥,大爷大爷,您放了我,我立马告诉你们在哪儿,那儿好东西多呢,这点就是个零头。”
邢猛志和华启凤相视一笑,邢猛志吼着:“先说,反正又不远,弄死你我们照样找得着。”
“哎哎,村里往北土路一直走,好像不远。”
“你都不知道还想活命?”
“大哥,大哥,大爷,别价,我就在村口接过人,我也没去过啊。”
“那趴地上,好好趴着,不许动啊……把那个弄过来,拿瓶水把他们弄醒。”
华启凤吼着,一辈子从警估计就这回最嚣张,吹胡子瞪眼吼着,那位被弄醒的先被老头的凶相吓了个激灵……
“我的天哪!”
聂敬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猝来的抓捕,看着打开的一个箱子里,整齐的气狙,又升级了,燕尾居然是精美的木托,红漆,足足四大箱,就这么被个临时凑合的外围侦查组给全端了。
“支援,呼叫支援,谁在指挥部?”
丁灿的声音传来了。
这时候全员傻眼了,警力部署图上,能动的机动组都在向云城一带靠拢,聂敬辉问道:“最近的外勤组有多远?”
“八十五公里……瓦窑寨已经接近省界了。”一位技侦瞠目道。
这可岔路了,那头郭三枪刚露面,这头枪窝出来了。
“没有其他警力?”
“只有高速交警。”
“不管什么警,马上联系,调最近的两个组,不,四个组,驰援瓦窑寨,限他们半个小时,不,二十分钟赶到……”
聂敬辉疯了一般吼着,技侦开始呼叫各组,这时候他才拿起了通话器道:“传货的开枪了,没人受伤吧?”
“没有,下面这俩是新手,把我们当成抢劫的了,他们交代在村口接过油机,是油机常雇的一个黑车司机,往回送的时候,也送到村口,到村口就有三轮车来接。猛子判断,窝点很可能就是当地一个扶贫养殖项目用的场地。”
“好,支援估计得三十分钟左右,你们原地待命。”
“是!”
聂敬辉挂了通话,回头叫着:“把卫星测绘图投影上来,向省厅申请一个卫星信号捕捉,瓦窑寨这一带的山区。”
忙碌开始,不过不像以前那么病恹恹的,一个个兴奋到手发抖,心也抖。这时候听到消息的任明星和乔蓉先后奔进来了,两人和其他人没区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变成现实的想象,被无数人嗤笑过不止一回的推测,和猝发的案情几乎一致,都惊愕到久久未语……
此时,邱小妹像发神经一样,噔噔地飞奔出扫黑领导组的指挥部,几乎是撞开了会议室的门。一进门众大员正在盯着各路追捕郭三枪的警力实时画面,都愕然看着这小姑娘,程长峰面带愠怒,这太不懂规矩了。
“怎么了?这么冒失?”宋玉河斥道。
“他们,他们……他们截住了一批枪支。”
邱小妹刚汇报,信息随即到了,程长峰惊得跳起来了,这头的通信码一接驳着,午马市的实时画面给传过来了,全部吊下路面的四大箱枪支,让在座的齐齐起立,后背一阵发麻,巨大的惊愕和着巨大的惊喜,都惊呆了。
“总队长,支队长,午马的警力一个小时前全调来了,现在瓦窑寨一带是空当,只联络到了一个值班高速交警,他们这个班只有三个人,最近的外勤八十五公里,已经开始回返了,不过现在是路面行进高峰区,得一个多小时……”
还没汇报完,程长峰着急地吼着:“不管什么警,能用的全往上调,联络最近的派出所,所有警力全部调上去,一个不留……以总队的命令联络。”
“是。”
邱小妹可能从来没有经历如此激动紧张的情况,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一应声,急奔而走。
此时众大员还未从这种震惊的案情惊醒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孙进主任道:“总队长啊,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敢相信啊。”
“他们只有四个人?四对四抓捕啊?怎么还有个老人?”另一位愕然。
“哦,那是我师父,全警知名的痕迹追踪专家华启凤带的队,这是我们追枪的一支王牌小组……那边别管了,宋支,你马上赶往瓦窑寨,如果有窝点……不,他们的判断绝对是准确的,制枪的窝点就在瓦窑寨一带。”
程总队长不吝赞美地介绍了这支王牌小组,宋玉河羞愧地低着头,幸好领任务了,他匆匆离开会场,往瓦窑寨而来了……
最后一位受伤的被从地塄上吊下来,武燕跟着跳下去了,两个铐在了一起,另外两个鞋带腰带绑着手和腿,四人躺尸似的在高速路外空地上躺了一排。本来没武器,缴获上来了,丁灿正美滋滋地端着一杆气狙看管着被俘的几位。
“华师父。”他回头,老头正惬意地抽烟,一应声,丁灿笑问道,“您以前抓捕也这么扮劫匪?”
“什么都扮过,不过扮劫匪有好处啊,你喊你是警察,他们根本不惧,还敢死命反抗,劫匪就不一样了,反抗就往死里弄。”华启凤得意道。
“什么个情况?”武燕在上面没听到下面的审讯,邢猛志一介绍,她皱眉了,“三轮肯定跑不远,应该就在附近。”
可是……剩下那俩真从枪窝里出来的,就不好审了,邢猛志和华启凤、武燕使着眼色,三人佯作随意谈话,就听武燕道:“总队支援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郭三枪落网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啊。”
“都追了他一个月了,累死了,我得好好洗个澡。”邢猛志道。
“领导真不够意思啊,端窝点的让其他组去,给咱们派这么点小活儿,没劲。”丁灿道。
仿佛嫌这个团伙不够玩似的,很失望,不过听到油机耳朵里就不一样了,他惊得嘴一哆嗦,耳朵一动,竖起来了。
“哎,那个龅牙的,你叫季东顺,绰号油机,对不对?”邢猛志俯身道。
被铐着脸朝地面的油机哥“嗯嗯”连声,嘴还流着血。
“说点情况呗,算你立功,想好啊,再过十几分钟攻击发起,你说我也不听了。”邢猛志道。
油机愣了,似乎在斟酌话里的真假。
“你就一马仔,替人家往死里扛啊?我都懒得问你老大是谁,杜攻城管内,郭三枪管外,二米、小顶、秃轴……以为钻山里就找不见你了?”邢猛志不屑道。
“啊?这你都知道?”声音愕然,说话漏风。
“当然知道,说吧,和郭三枪的印证一下,场里还有几个人?”
“六七八个。”
“到底几个?六七八个是几个?”
“没数,今天有拉货的。”
“还有多少枪?”
“几十箱。”
“多少?”
“几十箱。”
油机说话口齿不清了,重复一遍众人才听清楚,一下子被吓得眼神发滞了,几十箱?!一箱十支,大几百支啊。
“哦,才这么点啊?你数清了没有。”邢猛志压抑着震惊随口驳道。
“那没装箱的,我也没数啊。”
“呃……”武燕一不小心抽了一下,这些法盲这回玩得大过天了。
“再问你一句,场上能听到枪声吗?”
“不知道。”
“这儿离场上多远?”
“不知道。”
“你再说不知道,以前说的可就白说了啊,还得加上一条袭警罪名。好好说话,从场里到村里,开车用了多久?”
“没数,拉泡屎的工夫。”
这货给了形象的比喻,形象到华启凤皱眉了。他招招手,把武燕和邢猛志招过来,忧心道:“不保险啊,不管是听到枪声,还是长时间这俩没回去,都有可能察觉,天已经黑了,这只要走进山几里地,恐怕就得放弃抓捕了。”
“那怎么办?”武燕发愁道。
“啧,现成的武器,兵贵神速,打他个猝不及防。”邢猛志脱口而出。
武燕瞪着他,华启凤呵呵笑了,道:“外勤第一要务是保证自己安全,现在的情况属于不适合抓捕,必须等待支援,猛子还没在外勤抓捕上办过案吧?”
“可不,没听他是亡命徒的打法?”武燕斥道。
邢猛志撇嘴,不过华启凤却站队了,一揽邢猛志的膀子道:“我同意他的建议,枪是现成的,兵贵神速,千万不能让他们反应过来,最低的限度,我们也可以把他们堵在场里,哪怕是附近待命,也好过在这里啊,万一跑了,这么大山地可就难了。”
“可是,师父,他们……还有这几个被俘的。”武燕为难了。
“哟,这个……”华启凤正为难间,“嘀呜嘀呜”驶来了一辆标着“高速交警”字样的警车,车就近泊停。三位交警奔向他们,敬礼致意,说明来意,华启凤大手一挥:“正好,这些被俘的嫌疑人和枪支交给你们看管,有铐子吗?没有皮带给我……没有枪就用这个,已经充好气了,谁敢乱动或者试图逃跑,直接打脑袋,死活不论。”
三位交警惊得手哆嗦地接过了气枪,眼看着四个攀着石塄上地头,一个接一个上去了,最后上去的小个子似乎还起了争执。
有人说:“火山你留下吧,你小样儿不管使。”
有人说:“小看谁呢?没我和师父,你俩差远了,抓这么几个货还开枪。”
有个女人在说:“你俩别胡来啊,我们是守路待援,他们半个小时根本赶不到。”
另外一个在说:“赶到黄花菜也凉了,燕子你平时那么凶就只能吓唬自己人?”
下面的交警面面相觑,头顶地面上三轮车“突突突”响起来了,朦胧的夜色中载着四人上路了,直到此时他们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过来,看着被抓的四人以及四大箱枪支,总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聂处长,聂处长……”
乔蓉怒气冲冲出去了,背后跟着义愤填膺的任明星,刚进门的聂敬辉一扭头,又走了。
乔蓉可不客气,追了几步挡在聂敬辉面前气愤道:“违反命令,违反条例,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指挥部里看到最后的实况是几人离开,那时候都看着聂敬辉,而聂敬辉却一言不发地到走廊抽烟了,任明星要抢指挥步话和前方通话,可惜没有回音了。一位技侦提醒他:“他们肯定暂时关闭了通话。”
默许!任明星瞬间瞪向聂敬辉,聂敬辉像做错事一样逃了,这一刻和他同仇敌忾的乔蓉心思相同,两人不约而同地堵上来了,如果说别人可以坐视的话,他们俩做不到,毕竟一路走来,已经视同手足了。
被质问的聂敬辉又慢腾腾地点上支烟,任明星愤愤道:“卑鄙,你和他们悄悄说了什么?别人认你是上级,我是辅警我不怕你,他们才四个人,有危险怎么办?万一有回不来的算谁的错?”
“聂处,拦下他们吧,这个任务太危险了,截住是运气,运气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们。那个武器库很可能有手枪和半自动步枪,真要接上火,我们外勤组未必有优势,您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乔蓉拦着任明星,口气软了。
“我最后一个电话是直接拨给邢猛志的,他说……他说……总要有为众人开路的,不管辅警还是刑警,是警察就不会坐视,不管谁在这个位置都会冲上去,因为这是迅速终结枪祸的最好机会,他们……他们……所以他们集体抗命。这是……自我从警以来第一次让我觉得感动和羞愧的下属抗命,因为突**况,因为事前预估偏差,不得不让他们扛着……如果想骂我,我认了,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了,我们还要争执这个吗?”
聂敬辉声音低沉地说道,他扔了烟头,表情极度难堪,这个默认让他在下属面前无颜以对。
乔蓉慢慢地让开了,任明星慢慢地让开了,聂敬辉踱进了指挥部,他正正心神,挺胸膛,拿起步话呼叫着:“B1、B2、B4、B6组,汇报你们的位置。”
“我们还行进在高速上,出省路重卡太多,速度根本提不上去。”
“B6组距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四公里,我们最快。”
“B2组汇报,我们正在绕向刘峪入口,距离目标地还有三十公里。”
“属地派出所,汇报你们的情况。”
“报告指挥部,我刚接到命令,已经在路上了,瓦窑寨是我们乡里最远的一个行政村,路程有二十七公里,都是山路,可能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不占天时又无地利,聂敬辉侧头看看窗外已经黑沉沉的天,他的脸色阴郁得吓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来,让他因为紧张而眩晕。紧张源自他的抓捕经验,其实真正的警匪对决,往往都是在某种力量不对等的情况下发生,警察未必永远是优势,匪徒也未必是劣势,就像今天,可能会是最差的那种: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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