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轻轻拂过,一丝清凉洒在李笑天的心头,他顿时感觉到内心的烦躁感减轻不少。
天上云来雾去,月儿的俏脸倏藏倏露。地上树影斑驳,变幻写意。风吹草动,婆娑起舞。
李笑天轻迈的步子已经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他已几乎走到了花径尽头。此时,他伫立在云、月、树、人、影、风构筑的天地里。他虽然由动而静,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真得呆滞起来,相反,在这独特的境地里,他感觉到无限的生机。他轻轻闭上眼睛,将心神向四周延伸。他体内的无名真气竟也在下意识之下自主运转起来。
丝丝清凉的冷意仿佛是被天使用她那圣洁的双手触摸的感觉,烦躁俱无,舒服异常。他的心神并没有被这种感觉所陶醉,而是愈发清醒,他又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催发自己的各种感官灵敏起来,灵觉在延伸中感受着大自然中的各种悄悄细语。
良久,他突然睁开双目,心中一动,他好像明悟到什么,但转念细想,又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什么。他略感失望地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上月儿的位置,竟然已过半个多时辰。
李笑天已感觉到身体有点冰冷,不由紧了紧衣衫。刚才可能是由于心神全然浸入那玄妙的境界中,而忘了自己还披着单衣,站立在凉夜里。
正当李笑天欲从花径尽头返回时,刚一转身,突然从一个黑暗的角落传来一声低沉的喝问声:“谁?”
李笑天转身回望,但眼前并未出现人影。
“哦!原来是李公子。不知李公子深夜至此欲为何事?”
李笑天一听声音,已知来人隐在左前方一排房舍的拐角处。他只觉声音耳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是何人。
“请问你是哪位?在下躺在**,久未能眠,看窗外月华如水,一时情致大发,就沿花径走来。”
黑暗中走出一人,道:“呵呵!今晚夜色确实不错,难得公子有此雅兴。”
李笑天目力已经大异常人,那人一走出黑暗之处,他就认出来人。原来竟是南宫世家的护院首领朱光。
“啊!是朱伯伯,你老怎会在这儿?咦!朱伯伯穿得如此单薄,难道不凉吗?凉夜最易伤身,还请朱伯伯赶紧回屋吧。”
朱光一听李笑天后半句关切之言,不由一愣,顿时怔在当场。他可是有点不能够接受,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李笑天虽然已经在南宫世家十多天了,但朱光由于事务繁忙,到现在才与他单独相处,他想不到李笑天第一次与他单独相遇,就表现出如此出自真诚的善心。
虽然他在南宫世家的地位不低,深受南宫世家上下礼遇,但大多数人都是看在他跟随老家主南宫靖多年的份上,才对他表面上表示尊重。而南宫品兄妹以“伯伯”称他,虽然也是对他尊重的表示,但他一直孤家寡人,没有成家,到现在南宫品兄妹一辈中,他还从未从他们那儿得到像方才如此亲切的关心。
朱光一时被李笑天的一句关切之言触动了几乎早已不知感动为何物的内心,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温暖,眼角竟然略感湿润。
他急整心神,语声微颤,道:“李公子,老夫今晚职司此处,所以在此巡夜!”
李笑天眉头一皱,他可不喜欢别人老叫他“公子”,尤其是年纪比他大之人。
当下道:“朱伯伯,笑天现在已是南宫世家之人,且与少主大哥兄妹交好,你千万别再称笑天‘公子’了。笑天早听南宫大哥说过,他说朱伯伯已在南宫世家二十多年,为南宫世家呕心沥血,从不计较名誉得失,笑天早就敬佩不已。还请朱伯伯千万不要再如此客气!”
朱光闻言,又是一阵感动,他虽然在南宫世家颇受尊重,但毕竟仍是一名护院身份而已。颤声道:“公子……不,笑天,伯伯孤独一生,你我今夜初次单独相遇,伯伯就见你如此投缘。这几天,伯伯也偶尔听手下谈过你,他们都说你年纪虽轻,但胸襟坦荡,毫无架子,与他们相处甚佳!”
李笑天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朱伯伯说笑了,笑天与各位护院大哥相交,本是再正常不过之事。笑天出身平常,现在虽为南宫世家‘西席’,但笑天年纪尚轻,怎堪肩负此大任,也因此从未把自己向那个位置想。只是少主大哥兄妹开始喜欢与笑天谈经论诗,笑天才厚着脸皮答应。其实,这也只不过是南宫伯父为使南宫少主兄妹与笑天在文事上相互促进,而才开的玩笑罢了。”
朱光见李笑天如此谦虚,不把“西席”身份放在身上,对他的好感更是倍增:“笑天,伯伯前日偶听下属私下谈起你询问习练武功之事,不知可有进展?”
李笑天脸上一热,面色微讪地道:“朱伯伯,可能是笑天有点心急,那日才去请教诸位护院大哥如何习练‘体功’。实际上,笑天连‘腿功’与‘臂功’都还未练好。”
朱光一听,先是一怔,旋即明白其中缘故。肃声道:“笑天,南宫世家治家一向甚严。它是一个江湖大门第,有着自己的家传武学,自然有其规矩。你若要练成一身好武功,可以从内功心法练起。不过,南宫世家武学只传至亲或者门下子弟,你若没有拜南宫世家家主或者其他直系重要成员为师,基本上是不会有习练南宫世家家传绝学的机会。而从你从基本功学起且进展缓慢的情况来看,你显然没有列入南宫世家武学一系门墙。以伯伯看,若你凭与少主兄妹的关系去求家主收你为徒,也不是难事!即使你学武年龄略晚,但至少做个记名弟子也还大有可能……”
话声骤停,朱光突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向李笑天深看了几眼,试探道:“听下属谈起,笑天好像与大小姐的关系非同一般呢?”
李笑天不由一愣,面上一红,不过瞬即恢复神色,低声道“叫朱伯伯见笑了,哪有这回事。笑天只不过与大小姐相处甚好而已。”
朱光人老成精,李笑天的反应怎能逃过他的眼睛,轻笑道:“呵呵!你也不要解释了。就算你与大小姐有何亲密关系,也很正常。自古男女两情相悦,天经地义吗。”
李笑天虽然不太在意别人看出他与南宫心菲的关系,但当这被人当面揭穿时,也不禁感到有些不自然。支吾道:“朱伯伯,你……”
朱光见李笑天面皮尚薄,马上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而后略感失望地道:“可惜南宫世家家规所限,家传武学传内不传外,即使是女婿这样的亲人也不能习练那几种绝学。我看,你还是通过少主兄妹的关系,求家主收你为徒才为上算。”
李笑天虽然看到朱光满含鼓励与希冀的目光,但他却不得不说道:“朱伯伯,你的话笑天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十天前,南宫伯父发觉笑天好像已经修习了某种武功心法,而且已有了根基,所以就不能传授笑天‘心梦心法’了。那种武功心法是笑天在一个小册子上偶然所得。他说一个人同时修习两种以上的武功心法,对自己的修为极为不利,除非那人具有大智慧大毅力,否则,不但很难把几种武功心法都学会,就算其中的一种也会因为分心而难以成功!”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当然,笑天既然已经习练了某派武功心法,就算已有师门之人,今后也不敢轻易再去拜师学艺。”
朱光听后,神色大变,一阵惊愕,他一点也看不出李笑天早具内功的迹象。突然抓住李笑天的左手,轻探脉门,片刻后,表情怪异地道:“笑天,家主说得不错,你体内确实存在数股真气,而且好像是经过十多年的积累而成。”
语声一顿,话锋突转,轻摇了下头,继续道:“笑天所言差矣,虽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个人一旦加入某个门派,就要一生遵循门规,维护师门利益,绝不能轻易再投他派,但你却是个特别,你现在还不知所习‘内功心法’属于何门何派。而你修习它也未经过师尊传授,因此,也并不算某个门派弟子。你完全可以拜师习武,加入一个门派,即使将来知道所习武功心法属于某个江湖门派,你也不用担心别人说你背师弃祖,或是说你窃取他的门派的武功,因为你所习练的武功心法是你机缘所得,本是无主之物。不过,要是邪派武功,那又当别说了。”
李笑天对朱光之言,先是感觉到颇有道理,他所习练的武功心法出自《一切在我》那本小册子,而那本小册子又是他从一个山洞中偶然得到。这好像根本与什么门派无关,就算他所习练的武功心法属于别派,但自己得来非偷非抢,也未拜那派中人为师,可说得之适当!
不过,他转念一想,他对自身武功心法的习练已有五年多,五年多的修习,已使他感觉到自己一直坚持习练的武功心法妙处很多,每次静心运气几遍之后,他都会感觉到身体的各种器官尤其是感官,都有些许变化。可以说到现在,他已经喜欢上这种武功心法的修习,他也很难离开它了,它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因此,当他知道自己所习练的“健身之法”是武功心法之后,虽然南宫端平告诉他不能传授其“心梦心法”,但他却是没有多大失望,尽管“心梦心法”是当今江湖上最绝妙最让人推崇的几种武功心法之一。
他坚信只要一直坚持修习《一切在我》中的武功心法,只要再学会高明的武功招式,他终将会有一日成为武林高手。
可是十多天的练武,已让他沮丧灰心不已,而此时又听到朱光之言,他的心志确实有些动摇,不过瞬间之后,他却咬了咬牙,郑重地说道:“朱伯伯,笑天习武绝不是想哪日会成为江湖大侠,也不想习成高绝武功去仗恃凌人,只是因为笑天有几桩心事未了,而要了却心事,就必须具备一身武功。不过,笑天对自己的‘武功心法’有信心,也不想再投他派。笑天不喜欢那种束手束脚的生活,只是习练武功招式却是没有门路。然而现在笑天连最基本的练武基本功都学不会,可能是笑天确实没有武学天赋的缘故!还望朱伯伯听了,不要见笑。”
朱光一听,虽然略感失望,但对李笑天的言行却是肃然起敬:“笑天,习武之人习练武功的目的不外乎两种,一种是防身,一种是攻击,当然还有一种是防身与攻击兼具。不过,不论为了哪种目的,只要我们身具武功,就要行武人之事,就要具备武士的品格!侠义道之人,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为己任。你若学会了一身武功,该行侠义之举时,就要义无返顾。
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但不能浪费了一身本事。不管你是为了了却心事才学武,还是为了别的目的,你对自己的武功心法的坚持是对的!伯伯已是年近六旬之人,看的事情多了。天下武功心法虽然多如牛毛,且层次不一,但只要能从中择一,心无旁骛,坚持修习,终有一日会大功告成,出人头地,成为武林高手。你既然对自己的武功心法有信心,伯伯也希望你能一直坚持下去!”
李笑天听后,一阵惭愧,要不是朱光恰于此时点醒他,他真可能因为被十多日练武的感受而产生的压抑、沮丧所征服,而放弃了以前在“怡香楼”的张雨芝居处所立下的豪言壮志。
那惊天立志又闪现脑中:
“父母生我之躯,我必将发挥其用。你们对我之爱,我必将永恒珍守、培育、爱惜、呵护!
在不久的将来,你们的托心之人,必将出人头地。终有一天,我将站在高山之颠,与苍穹对话,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是我的生命与力量之源,是我必将登上人生之颠的最厚实积淀!
虽然我摘不到苍穹中的太阳与月亮,但我要摘下坠落人间的最美丽的星星,插在你们的发髻上,与笑天一起,翱翔四海,笑傲苍穹!”
对!他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气馁而选择毫无光泽的生命呢,不管为了什么,他都要让自己的生命出彩,用一生去实现他心中的抱负!
一旁的朱光见李笑天脸色忽变,一会惭愧自责,一会又豪气冲天,而眼中更是频射“少年壮志破云天”的神采,心中不由大感惊奇,他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话竟能使李笑天发生如此变化。
半刻工夫,李笑天才从神游中回到眼前,朗声道:“多谢朱伯伯一番发人深省之言,笑天受教了。”
朱光一听,心中越发惊奇,暗道,难说是因为李笑天所修习的武功心法的缘故,才让他片刻之间,前后判若两人?
心里这样怀疑,不禁出口问道:“笑天,不知你修习那‘武功心法’已有多少时日?”
略一沉思,猛然又道:“难道你以前吃过什么圣药仙品?”
李笑天摇头道:“笑天出身医儒之家,家人都不懂武功。笑天虽然身材偏弱,但几乎从未生过大病,因此也从未吃过任何稀世灵丹妙药!”
朱光捋了一下颔下灰白的三寸短须,沉吟片刻,微微笑道:“若是这样,那就说明你的武功心法应该是一种上佳武学了。若如此,你就不要担心学不到上好武功之事了。不过,只有武功心法,没有好的武功招式配合也不成!”
李笑天闻言,先喜后忧,尽管他一向不在乎得失,但此时也感觉到心中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朱光见李笑天脸色难看,情绪又变得低落,心中也不知如何安慰他。突然,他心中一动,说道:“笑天,不知你可否愿学伯伯的一招半式?”
李笑天一听,惊喜不已。他想不到朱光会主动要传授他武功,即使是一招半式也好。通过刚才一番交谈,他已感觉到朱光的武功修为必定很高。
朱光见李笑天欣喜若狂之状,不禁笑道:“笑天,你先别如此高兴,要学我的武功并不难,但伯伯可是有条件的。你只有答应我提出的条件,我才能教你。”
李笑天心头顿如泼了一盆冷水,脸上笑容顿去,全身瞬时僵直不动。
朱光见其反应,不由轻声笑道:“笑天,你也别失望。伯伯所提条件其实并不难,只要你将来一日能够做到就够了。”
李笑天闻言,心思又立刻活跃起来,暗道,原来朱光将要提出的条件应该不难,且没有时间限制,想来,完成也不是难事。心念至此,不由满怀希望地问道:
“不知朱伯伯有何条件呢?”
朱光脸色突然一整,郑重地道:“伯伯二十五年前就开始追随老家主,在这二十五年之内,我从未回过师门,不是我不想回去。实是……”
话声突停,他脸上的神色一片黯然,眼角酸楚,神态落寞。而后身躯随即一转,双目投向西北方向,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定格在遥远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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